又闻蛙声

妻从街头地摊上为5岁的儿子买回一个精致的铁蛙，样子可爱极了，虽小巧，却很逼真。它背部是青绿的庄稼色，腹部则尽显土地的黄，蹲伏在地上，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微微张开的嘴巴像在悠闲地鸣叫，腹右侧插了一个上发条的按扭，只要轻轻拧几下弦，铁蛙就会发出有节奏的“咕呱、咕呱”的叫声，这可把小家伙给乐颠了，因而我家就像乡下六月的池塘一样，天天响起蛙声。每当这时，心底便会腾起对久远的童年生活的温馨回忆。

那时候乡村里林茂水丰，我家周围的两条大河常年水声潺潺，野外池塘、沼泽、水渠星罗棋布，每当夏夜大雨过后，到处水汪汪一片，乡村也一下子变成蛙们的天下。繁星辉映下的田野流光溢彩，青蛙们从水塘里探出头，先是一两声细脆的试探性的“咕呱”，如果没有惊挠，随后整个池塘的蛙们便扯开嗓子高声地叫起来，象校园里的诗歌朗诵会，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此起彼伏，又仿佛大合唱，将乡村的夏夜喧染的尤为宁静。

可以说，我是倾听着蛙声长大的。每当春暖花开，蛰伏在地洞里的蛙们便爬出来在浅水滩里繁育后代，河边的稳水里常常漂着一片片布满黑色斑点的蛙卵，不几天便变成成群的蝌蚪。不久的清晨，在草丛或庄稼地里，你就可能见到拖着长尾巴的两条腿蹦蹦跳跳的小蛙了，这时候的蛙还不会鸣叫。几场风雨过后，蛙们吃足了害虫，也脱胎换骨般长大了，变的异常水灵。等到立夏过后，便有蛙声了，乡言道：“蛤蟆打呱呱，再有二十天吃饽饽（馒头）”意思是说，青蛙开始叫了，再过二十天左右就可以收割小麦，吃上新麦子面蒸的馒头了。

少时在乡下也曾捕捉过青蛙，我们喜欢戏弄掉在水井里的青蛙，用一根麻线拴了蚯蚓或苍蝇在离水面不远的地方晃动，青蛙们对活动的食物特别敏感，它会一下子蹦起来狠狠叼住食物不放，这样就轻而易举地将青蛙提起来了，快到井口的时候，再用力一晃，重重地把它们摔下，将井底的天空也撞碎了，小伙伴们就放声地大笑起来，为自己的恶作剧沾沾自喜。

长大后读古诗文，品味到许多描写蛙声的好句子，也对青蛙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样优美的意境，如果不长存对生活无限的关爱之心，是很难体会到的。如果独宿乡村，再是一个淡雅的雨夜，平心静气地去感受一下蛙鸣，你会为如此贴近大自然，如此清晰而逼真地倾听天籁之音而陶醉，或彻夜难眠，或恬然入梦。

后来移居城市，每日穿行在高楼烟囱间，倾听蛙鸣，渐渐成了心底里美好的记忆，重读古诗，似乎那诗意也淡了许多，独坐的夏夜就显得特别枯燥无味！

去年夏天回故乡去，本想好好感觉一下童年捉蛙听蛙的乐趣，但却少见它们的踪迹了。母亲说：“由于这些年天气太干旱，河里、湾里没水了，青蛙没有了生活环境，加上这几年捕蛙吃的人越来越多，以及各种烈性农药的毒杀，青蛙几乎死绝了！”

我的心一下子变的悲哀起来！我们赖以生活的环境虽然越来越现代化，但人与自然背离的却越来越远了！今后的日子倾听蛙鸣将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或许我们将来就只有倾听玩具上的人造蛙声了。

今夜月凉如水，我又听到了蛙声，那是我心灵深处最纯净的乡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