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吃粽子

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龙舟水很盛，洋洋洒洒，大江小河溢满了时节的丰淫。闽北人打着各色的雨伞穿行在密密的雨帘之中。雨水丝毫不能阻挡他们对节日对生活奔波的脚步。潮湿的空气中飘散着粽子的香气。房东阮老太太也在裹粽蒸粽了。

而我这个飘泊异乡的游子，惊悸于闽地淫雨，竟一连串日子足不出户，躲藏在这狭窄的出租屋里，看书不成，练艺不就，躺着背痛，坐着腰酸，烦躁苦恼得很。

逃避残酷的现实，逃离熟悉的家园，逃脱乡民的目光，我真的是躲避了尘世的纷扰么？真的是绝迹了对家乡与亲人的思念和牵挂么？不！看我每日涂写的乡愁，听我望雨望天的长叹，以及抚我怦跳难眠的心……而今阴历四月已去，五月已来，端午到了，龙舟水涨了，粽香飘荡开了，我的乡思能不浓么？乡愁能不随龙舟水涨么？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外过端午，感受颇多且杂，难于一一梳理。走出小屋站在房东宽敞的大厅里，看阮老太太及其女儿、儿媳说笑着裹包粽子，看她那三岁多的孙子在旁帮拿粽叶的稚爱样子，立即有了一种节日浓浓的气息包裹着我，既给我些安慰，又予我些惆怅。闽北话纤巧清脆。不太懂的我似也从中听出了她们享受节日享受欢乐的律动。

善良热情的她们并没有遗忘我这个蛰居小屋的异乡人。我被热情地招呼坐下，喝着刚沏的香茗，又逗玩着稚爱可人的小阮阮，不时地用普通话与她们交谈着两地节日的过法，说笑着两地的风土人情。渐渐地，我也被粽香浓浓地包裹着，与她们一道享受节日享受欢乐了。

包裹完粽子，就落蒸了。阮老太太请我不要走，等会儿吃蒸熟的粽子。闽地福州的粽子大体和家乡的一样，糯米沉香，棱角分明。所不同的是先取的佐料，闽地尤其福州临近大海，海产品异常丰富，聪明的榕城（福州因榕树多，又称榕城）人便函先用一些海产品如海洋鱼类、贝类等掺入糯米之中，蒸出的粽子便蕴含着丝丝缕缕的海鲜味，吃时别有一番风味。

阮老太太她们去厨房蒸煮粽子时，我就坐下看电视。端午期间，各地纷纷举办各种文化体育活动或比赛，藉此纪念我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屈原，还有不少是各地老百姓怎样乐乐融融吃粽子过节日的祥和镜头。看着看着，乡思乡愁又爬上心头。家乡的龙舟水可大？母亲和小妹裹蒸粽子后是否倚门盼我归来？伙伴们来邀去看龙舟竞赛了么？

想着，看着；看着，想着。荧屏已是一片模糊。我知道泪水又润湿了眼眶。毕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远出家门，第一次在他乡过端午。

蒸熟的粽子已摆放在在桌子上。阮老太太她们招呼我过去。她的儿子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热热闹闹。门框上插着的艾草也被点燃，粽香、艾香弥漫一屋，节日顿时有了一种浓郁一种氛围。人，置身其中，融染其境，与节日共为一体了。

阮老太太一家人都在陪我说话，尽请我多吃粽子。她那稚爱的小孙子也挣脱他妈妈的怀抱，用筷子叉着一个蘸白糖的粽子送到我面前：“叔叔，吃粽子，吃粽子。”并且坐在我旁边，看着我把粽子吃完，又欢叫起来：“叔叔真好！叔叔真好！”

浓香的粽子不醉人，但人已自醉。在远离家乡千里的榕城一隅，一个异乡之人，在一个普通的市民家里，吃粽子，过端午，感受着人间真情的温馨，感应着节日热闹欢乐的律动，还有什么不醉人的呢？

吃粽子后，我出去看龙舟竞赛。闽江大家乡小河好多，竞赛场面自然盛大。屈子不知，二千多年前的孤愤一投，汨罗江的水花便灿成了一种生生不息的文化景观。千百年来，这种文化景观渐成节日风俗，而平凡朴实的中国人民不断创造出许多哀怨动人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民间传说，赋予节日以丰富的内涵，使得端午成了华夏四大民间节日之一。

应该感谢屈子，感谢他在二千多年前便给我留下了一份浓浓的乡思浓浓的乡愁，给我留下了一种浓郁香气的普通食品。而在品尝这普通食品时，又被一种人间至善至美的真情所融染，于是乡思浅了，乡愁淡了。

在福州吃粽子，本是一件寻常小事。然事隔多年，每至端午临近，情景便会历历在目。阮老太太还健在吗？她的小孙子该小学毕业了吧？她的儿女们是不是每年端午都欢聚一堂，裹粽吃粽，营造一种令人羡慕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