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小溪

奶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村子门前环绕着一条小溪，溪水常流，清彻透底。一年四季，小鱼儿在那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儿时的记忆里，奶奶就如同这条小溪。而我就象游动在溪水里的鱼儿。奶奶的头发乌黑发亮，狮子鼻上的大眼睛不时地转动着，娇小的身子骨外套的是朴素而洁净的衣裳。虽然打着补丁，可没人能看出那是缝补过的衣服。祖父是私塾先生，奶奶九岁就做了他的童养媳，家里的一切劳作全落在奶奶的肩上，奶奶种的菜熟得比人家的快，果实大而鲜，奶奶的家里总是干干净净，奶奶还养了一头母猪，每当猪妈妈要带猪宝宝时，奶奶就专程用润甜而洁净的井水熬干红薯丝喂猪宝宝，猪宝宝一批又一批地离开了猪妈妈；可我却食着猪宝宝的食物总也长不大。有时，奶奶就自言自语的说；身边总有个猪宝宝陪着，干红薯丝要不停地熬着，记住，要用润甜而洁净的井水。年幼的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成人后才明白，奶奶是为了我。恍惚间，我离开奶奶已整整十五年了。我成熟了，奶奶却老了，不能干活了。期间，我无时不邀请奶奶与我同住，可她却总是说离不开门前那条小溪。

奶奶头发花白，眼睛明亮，可脑子却糊涂了。今天夏天，我和小妹相约回老家看望糊涂的奶奶。奶奶前后生了十一个孩子，含莘茹苦了一辈子。长大成人，成家的四个孩子中，我父亲是老大，两个姑姑出嫁了，叔子全家外出。当我踏入家乡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之感，一路走来，断断续续地有人说母亲苦了。是啊，一日三餐，母亲要为奶奶送饭。来不及见父母亲，我径直走向奶奶……

奶奶！糊涂的奶奶！生活无法自理的奶奶！她依然一个人住在离我父母家很远的新屋里。家门口，一把不用钥匙也能开启的锁将奶奶困在里面，打开门，喊了声：“奶奶！”我的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淌。那是何等凄惨的景象：头发蓬垢的奶奶蜷缩在窗子底下，床上棉絮破烂、黑不溜湫，房间狼藉不堪。如果不是奶奶那两只眼睛在闪动，我不敢确定她的脸在哪儿。拉着奶奶干枯的手，我泪如泉涌……

我和小妹掺着颤微微的奶奶来到小溪边，这是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们来洗澡的地方，我们帮奶奶洗干净了，可小溪里的水却浊了，是我们给搅浑浊的！为奶奶清理房间，整理着零乱不堪的破旧棉絮，棉絮里面夹杂着剩余的饭茶，翻出来，里面竟然还有小老鼠。我的心在滴血！妈妈，我亲爱的母亲，你真的苦了吗？睡梦里，我常常听到小溪的呜咽声，是在责怪子孙的不孝吗？小溪！奶奶不可怜，可怜的是子孙。

一晃，秋天已过，由于工作的繁忙，我无暇顾及奶奶，只是偶而抽空回家乡看看。这年的冬天特冷，我怕奶奶熬不过，就经常打电话回去，无时不提醒父母亲，注意为奶奶保暖。那天，我上夜班，办公室里静得出奇，我的心跳得慌乱。窗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这雪连续飞扬了三天三夜，家乡的村庄铺上了一床厚厚的棉絮，棉絮厚而洁净，奶奶躺着，脸上呈现出的是一片安详，就好象刚刚沉沉地睡去。

大雪封住了小溪，溪水不再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