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的故事

龙龙的妈妈长的很白，瘦瘦的，看起来柔弱文静的样子。因为龙龙和女儿同龄，我们又在一个小区住着，晚上的时候，我和她都带孩子出来乘凉，经常是孩子们一起疯跑着玩，我和她就坐在长椅上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孩子。

我忽然想起好象前些天一直没见她，就随便问起来最近忙些什么。

她神色黯然，沉默了片刻，向我讲起最近她经历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娘家在承德农村，在我们村里我家是很让别人羡慕的，”她这样开始向我讲述。

“我爸爸以前是小学的老师，退休了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我们姐三个全都考上了学，现在都在外面工作，我只有一个弟弟，在重庆开运货的车，我弟妹也在重庆，有一个小侄子两岁了。”

“真的，我们家在我们村，可让别人羡慕了。”她向我重复。

我微笑着点头。

但我知道后面一定要有不对劲的事情了。

“可是爸爸前几天去世了，他得了癌症，食道癌。最后半年几乎没吃过饭，全靠输营养液维持，一周一次，很贵的，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不行了。”

“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年龄”？我问她。

“57岁”。

我也刚刚经历这样的痛苦。父亲去世时也不到60岁。抬眼向远处望去，有着许多和父亲年龄相仿的老先生在悠闲地散步，我无限惆怅地想，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健康，而我的父亲却早早去了呢！

我的眼泪，在心底，随着她缓慢忧郁的声音缓缓流淌着。

“你知道吗？爸爸得这病是有原因的，因为前年弟弟出车祸死了，弟弟死的时候，小侄子才两个月大。他去重庆把弟弟的骨灰带了回来，他想不开，一直走不出这件事情的阴影，一年以后，他就病了。”

我感觉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说不出话来，只会说一个字“哦”。

我的女儿，还有龙龙，还有很多的小孩子，正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无忧无虑地笑着，闹着。幸福离我们多么近，却又多么容易失去。也许只在刹那之间，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灾难还没完呢”，

她又接着说，“我的大姐，在深圳一家医院当护士，爸爸病重以后，她就一直没上班，一直陪在身边，打针输液都是她的事，最后爸爸去世的时候，她忽然不停地说话，谁也劝不住，她自己也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表情不停地在那里说”。

“我们那里的医生说，她怕是得了精神分裂症，现在她还住在医院里。”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我请假时间已经够长了，单位里的事情太多，而且我回去以后，龙龙也总是闹病，我也放心不下，办完了爸爸的丧事我就赶紧回来了。”

我冲她点点头。

“二姐在一家外企工作，请假时间太长，会被炒掉的，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她也不敢耽误太长的时间。所以现在就是妈妈一个人在伺候大姐，妈妈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

“你说，怎么那么多的灾难一下子都来到我家了呢？

她好象在问我，又好象在问自己。此刻，语言苍白无力，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而她，也许根本不需要谁来回答。

“等大姐身体恢复了正常，你把妈妈接来这里住吧”。我对她说，

“不，我和她说过了，她不来，她舍不得离开那里，她准备就在那里好好带着我的小侄子，他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在我遥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位白发的妈妈，把对丈夫与儿子的思念全都倾注到刚刚两岁的小孙子身上，相依为命，日落而息。她一定经常望向南方，南方，有她的女儿们每天柴米油盐的牵挂，有他的小儿子永远年轻不安的魂灵。

想到这里，我的心无比疼痛起来。

我竭力忍住眼里的泪水，正在玩的尽兴的孩子们跑到了我们面前，“妈妈，妈妈”　他们又笑又闹着向我们扑过来，满身是汗的小小的身体贴在了我们身上。

我们的谈话停止了，含着满眼的泪水，我和她微笑着互相看了一眼。

灾难与哀愁不可阻拦，而生命与希望永远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