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七楼

时间: 2005-11-24 00:00:00 来源:  点击: 0

除了601和701之外,没其他空房了。房东说。

女房东白白胖胖,圆腰粗臂,腿却极细。使她看起来恰似一个倒立的萝卜。

这么高!我嘟囔。

她悻悻地看我一眼,说,知点足吧!眼下房子这么紧俏,等你明天来,说不定一间都没有了!说完扭过头,不再理会我。

有八楼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咦!这个怪人!房东奇怪地说,不是嫌高吗,还想住八楼?说罢换上一副讽刺的口吻说,八楼是房顶,要住也可以,不收你房租。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幽默嘿嘿地笑。

很明显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栋楼有几层而已。

那,我看看房吧。

女房东把钥匙哗啦啦甩给我:自己看去,一边自顾自吃东西看电视。

我拿了钥匙,先上了七楼。

701的门锁似乎生了锈,开的时候很吃力。屋子里空空荡荡,我大声咳嗽一声,居然听得见回音。地板上积了厚厚的尘埃,小厨房的水槽里,长着青苔。应该几年都没有住人了吧。我厌恶地想。要命的是,我居然在卫生间的门后瞥见了一片带血的卫生棉。血已经发了黑。因为它,房间里似乎多了些沉闷和暧昧。我快步出去带上门,下到六楼。

六楼还算干净。和七楼一模一样的设计,没有阳台。卧室的窗外有“皿”字铁条护窗,整个呈“”型,牢牢将窗户包围,使它看起来像一个凸出的笼子。铁条上可以挂衣服,可以摆上几双鞋,甚至放上一盆花。

没过几天,我搬进了601。

我25岁,没有工作。而且暂时不打算找工作。

从高二被学校开除,我就混迹在了这个城市,还有十五天,就满八年了。这八年中,我给人理过发做过保安当过侍应生提过水泥洗过车加过油,看过有钱人的白眼砸过一个肥佬的车玻璃交过五个女朋友。不过我至今仍孑然一身,没有存款。也从不打算拦路抢劫。即使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日子。

八年中我最辉煌的时候,是纠集了一帮兄弟,打着猛虎队讨债公司的名义,替大飞集团讨回了三十万元的债务。为此,大飞集团很快爽约,付给我三万元的酬金。这是我生平最大一笔财富。我没有一张银行卡,而且也不打算办理。我把三万元塞满三双鞋,很快地从原来住的地方悄悄撤走,来到了这个隐秘的都市小村庄。在这里,我除了想好好享受一下不用拼命并且有钱花的安静生活,还想好好思考一下以后的人生。

白天的时候,我买回大袋的米和面条,在不远处的菜市场采购了大堆土豆青瓜和洋葱头。将近傍晚时再去最近的平价商场购回了一大堆速食面饼干汽水和洗发水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晚上,我就躲在屋子里抽烟,听摇滚乐,看乌七八糟的武侠小说。累了就闭上眼,想古龙笔下男欢女爱的情色片断。

我原来住的地方,吵闹,喧嚣,即使过了午夜,仍能听见外面街道烤羊肉串的“滋滋”声和聚众斗殴的拳头声。而这里,似乎从下午五六点钟开始就陆续安静下来了。

我睡不着觉,多半跟新环境有关,同时跟我的生活习惯有关。所以我趁早准备了安眠药。吃下两片后,我开始四脚拉叉在床上趴下。接着在脑子里数绵羊。不知不觉便睡意朦胧。梦里带血的卫生棉铺天盖地向我砸来,我清晰地嗅到凌厉的血腥。

我搬来这里的没几天,便有人搬进了七楼,而且我初步断定,是一个单身的女子。

之所以这样想,首先是因为楼上开始响起高跟鞋踩打地板的声音,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清晰得就像在我的床边。其次是我白天探头到窗外时,看见七楼凸窗上开始挂出花花绿绿的胸罩和内裤,以及薄弱蝉翼的长筒丝袜。就在我的头顶上飘啊飘啊。摇曳多姿极了,就像在举行一场展览。

36E胸罩吧。我想。

从此我多了一项嗜好,那就是有事没事都爱打开窗吹风,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往头顶上瞟。很奇怪我的眼睛居然每次都不落空。或者蕾丝的,或者棉布的,或者黑的橙的各种花色的,每次都不一样。

我想楼上的女人是个爱干净的女人。这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女朋友,虽然胸不够大,但是胸罩很多,各种各样的都有,但她从来不会一天一换,不到脏得不能再脏的地步她从来都不主动去换。而且每次都要积攒了一大堆才极不情愿地去洗。

我一直搞不明白楼上的女子为什么总是在屋子里还穿着高跟鞋。倒不是那声音打扰了我,相反,我对那声音欢喜得厉害,甚至一听到那声音就浑身血液沸腾。可惜那声音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大多数都是在夜晚响起。我便揣摸这女子肯定白天一整天都在上班。

她的脚步声珠圆玉润,不慌不忙,有方向,有内容。一步一步,听这声音,会感觉被人按摩一样地舒坦和享受。我想换了别人,是走不出这种感觉的。而且,结合她那些精致的内衣和丝袜来看,应该不是个俗女子。比如我那五个女朋友中的任何一个。

那女子总是在晚上七点左右准时回来,而且理所当然地经过六楼我住的房间。摸透了这些,我跑到影碟店,买回原装正版的世界名曲,以及葫芦丝和小提琴专辑。

我开始在晚上六点五十的时候准时将其轮流播放,装作自己是个高雅的人。而且我特意将门半掩,制造一种欲开不开欲关未关的神秘感觉。

我还特意换上了新音响,这让音乐尤其动人。

我开始构思各种各样的试图接近那女子的情节。都很俗气。比如那女子在经过我屋的时候,如痴如醉,然后情不自禁走进我的房间;比如那女子来轻轻敲门,以听肖邦的音乐为由与我攀谈;再比如大风刮掉了她的内衣,恰好落在我的护窗上……

之所以将门半遮半掩,同时是为了迎合前两种情节。

而最后一种设想,是我最最喜欢的。我乐此不疲地在脑海里重复。为此我总是巴巴地渴望刮风,刮大风。可惜的是,这个城市的大风刮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没有刮掉过她的胸罩,或者丝袜。它们始终在七楼的护窗上高傲地摇摆。

在有钱而且不用上班的日子里,楼上的陌生女子使我变成了一个诗人。

我承认在那些疲于奔命的日子里,我是个很理性的人,我除了钱谁都不信,包括女人。但是我从不会为了钱而不择手段。我始终是个本分的人,在没有理想的岁月里随波逐流。

同时,我高大,威猛,帅气,我曾经的五个女朋友无一例外地都是主动追我。而且她们都很有钱,其中一个还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我一贯的作风就是来者不拒。我深知这一切都是缘于我色相的魅力。所以我从不打算对她们负起任何责任。而她们似乎也并不在乎。

走的走,来的来,来的来,走的走,我从来不留恋。也从不对谁做任何挽留。所以我至今仍孑然一身。虽然这样,我却从不感到孤独。

只是因了这楼上的女子,因了这沓沓有声的高跟鞋声,我不再投入地去看古龙和金庸。我只抽烟。我在烟雾中花去所有的白天用来构思楼上的女子。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孤独。

也许只是缘于我的孤独,让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变得如此风情万种。

晚上七点钟,当那女子的高跟鞋声在楼梯上沓沓响起,我不止一次地横了心,想要拉开门看个究竟。然而当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到我的门前,我没了一丝勇气。

这个冗长恼人的春夜,直到将近十一点,我才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而这里已经早已陷入夜的万籁俱寂了。我屋子里的葫芦丝声似乎也早已因等待而疲惫。

我听见她的脚步声轻轻地走到楼上,在屋子里逡巡踯躅了半晌,似乎在犹豫,在思考,在迟疑。接着高跟鞋声突然消失。

我屏住呼吸。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楼上又响起了脚步声,似乎仍是那个女子,换了拖鞋。我听见鞋底轻轻摩擦地板的“呲”声在轻轻地向门口移动。我睁大眼睛,接着,我分明听到七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我听到了下楼的声音。

她在拼命压制自己的脚步,以免它发出声响。这使得她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停留在我的门前。

这真是一个魔幻的夜晚,上帝睡着了,所有的欲望和诱惑从上帝手中的瓶中冲出,寻找释放的空间。

我的胸罩被风吹落了,就在你的护窗上挂着。红色的。36E的。我来拿回我的胸罩。

她幽暗的眸子里火苗闪烁。白绸缎的睡衣半裸,我看见了她胸前真实的乳沟,像是在等待一场史无前例的疯狂和拥挤。

就是这个女子!

她头发光洁,像一面镜子。我照见我自己燃烧的眼睛。

我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听到了火山爆发的声音。

我在第二天上午醒来。屋子里凌乱得厉害。我赤脚跳下床,拉开窗户。

我的护窗上,仍然晾着我那件被烟烧了好多洞的衬衣。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红色的胸罩,这里没有36E的红色胸罩。

我迅速地抬头向上看,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只小鸟飞过,一陀鸟粪不偏不倚,落在我的左边脸上。

我光着脚一口气跑到二楼,猛烈地敲房东的门。

701的女子是不是搬走了?我喘着粗气问。

房东愤怒地往外走边大声骂我,走不走关你个屁事啊!死人了一样敲个蛋啊你!不想住了你也快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早看你臭小子不顺眼了!

我背着我的所有行囊准备离开这个城市,行囊里最贵的东西,仍旧是我我装满钱的三双臭鞋。

我有两个打算,第一,我打算回到湘西老家,花上一万块钱娶个媳妇;第二,去办理一张银行卡,除去买音响和光碟花掉的三百,把剩下的一万九千七百块全部存上,给将来的孩子读书用。

走之前我特地跑到七楼,我看到701的房门紧闭。依旧油漆斑驳。嗅不出一点故事的味道。601也是一样。

楼下的那扇墨绿色大铁门上,再次用白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有空房出租。六楼、七楼。

走出很远的时候,我回过头张望,丛丛楼群伫立,我已经找不出哪个是我曾经住过的那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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