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

这个冬天，气温比往年都要低，我已经接受了总公司的安排，去北方的分公司开拓业务，这一去，至少三年吧。亲友们都劝我跟董事那边说一下，我在公司都有3年了，表现也还不错，争取一下，能留下来的，那分公司还没上轨道，是怕苦了点，我说我现在的一切都很知足了！

妻子和三岁的儿子在收拾东西，望着那背影我又感动了，她总是很贤淑，看来我是委屈了她啊，第一时间知道我的决定她还是很开心地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丢下我的”。对这样一个总是无怨无悔的女人，我却在心里一直辜负了她，深爱我的女人，即使我能爱她很深，但永远都是第二，第一已经随那岁月而去了，是因为她的眼泪，所以我才下决心跟她结婚了。我清楚自己不是个活在过去的人，但就是无法把夏晓莘放下。

夏晓莘是在我很痛苦的时候悄悄走进了我的世界，6年前我刚毕业出来，第一份工作很不如意，不到3个月就走人了，去了大雪纷飞的北国旅游，“来这里不出去滑雪就白来了。”有团友建议，我们就兴高采烈准备一番，但我不知道，这一去就要从此失去我的色彩世界了。不知怎的，我发生了意外，到现在也不清楚那是怎的，是因为夏晓莘在那里等我吗？当我醒来，有人叫我不要激动，我的眼睛伤到了，我想睁开来看一下周围，但我什么也没看到，我问还有机会复原吗？那声音说，你已经是很幸运了，要看它恢复得怎么样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否痛苦呢？！

后来我还是没看见，我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家人把我接回去了，我在医院继续住了下来，本来是可以走的，但我坚持要多住半个月，从看不见后一直都在这个环境，习惯了，我怕回到以前熟悉的一切，却人非从前，我会疯的。

每天我都会摸到树下的凳子，天气有时很冷，就没什么人喜欢出来走动，但我不一样，我已经没有寒冷的知觉，有时想为什么而活着呢，只知道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很冷，你没感觉的吗？”一个很轻的女声，我想她应该有一头温柔的头发，而且很年轻，我没出声，“装酷啊？！我刚来时比你还酷咯。”我笑了，她就是夏晓莘。我们开始了我好久没用过的人类语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同一个陌生人好象老朋友那样，或许只有她在这天气里陪我犯傻吧，虽然一直都是她在说。我们说好明天还来。

我开始期待明天快来，那声音，我期待。我开始庆幸我只是失去了视觉而不是感觉，第一次认识的人竟给了我那么大的安慰，我想我是太寂寞了。

我在别人的语言中知道了夏晓莘是在不久前遇车祸，怎么上天总是捉弄青春的蝴蝶啊，我突然很想见到她，她一定与众不同的。

我们都出院了，她说我出院了，你也回家吧，那里会有更多我们的故事。我说好，我很想说，你是我故事的动力，所以我回家了。

我问自己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找不到我还哪里有价值，晓莘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听中，她是来解救我的，原来我们住同一个小区的，怎么以前就什么也不知道呢？我们又常常见面了，她下班后就回来看我，我在慢慢中使自己习惯黑暗，医生说只要有眼角膜我可能有机会重见光明，但计划太小了，那东西太少了，是可怜啊。

“如果我死了，我的眼角膜给你好了。”她突然说。

“你犯什么傻啊，突然说这种话啊，”我有点生气，我一直在想，我头发花白时，依然要她牵我的手，在夕阳下散步，“你一直都不是个快乐的人1”

“怎么这你也知道咯！”她笑了，我点点头，我看不见，但我的心没有瞎，我比正常的人更敏感、细腻，我知道我的女神她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但我没问，每个人都可以是秘密满身的。

“我爱我的上司，静静地爱着他，我也愿意，但现在……”很忧郁，她接着许久没出声了，我听到了心哭泣的声音，我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现在很难受！”她又说话了。

“我。。。我。。。“我有点口吃，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表达，在这个时候，因为她已经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你什么都不必说，好吗？让我就这样静静地靠着你！”我发不出声来了，我好象不只失去了眼睛。

她在哭泣，那泪水顺着脸庞，坠落在我的手臂上，凉凉的，悠悠的发香，让我开始在月季花中迷失了自我，天啊，让一切就在这里停下来吧。女人这个时候是软弱的，她的人，还有她的心，而她没注意到，此刻的我也一样不堪一击。

爱我吧，我在心里呼唤着，别学别人做那些傻事，虽然爱一个人，爱任何人都没有错。自卑心让我再一次沉默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给她带来幸福，虽然我很想和她就一直到老。原来失去的不止是视觉，还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我要离开，我想我是该清醒过来的。”当听到这话时，晓莘已经打点好，来跟我告别了，这是可怕的时候。茫然啊，我知道那时的表情一定很痛苦，我还没到那种用平静掩盖一切的境界，生命里唯一的阳光要飞往他乡了。轻轻的，有一个吻落在了我的唇上，我还没反映过来，她又说，“你能等我一年吗？就一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忘了他，我不想以一个心事满怀的形象来到你的身边。”

我狂喜地点点头，紧紧地抱着她，“我愿意等，我也需要时间给我能力，那时我可以给你一切，你要相信我。”

“那我们就说定了。”

“能跟我为什么吗？”我在她走之前小心地又问了一句。

“咯，因为那天你的一滴眼泪……”那天，我竟然自己都没注意到，而却幸运地被捕捉到了，“天在帮我。”我说。

就这样，我爱的人她在和我认识了6个月零8天之后离开了我，带着希望和我的眷恋，我们都在期盼相聚，离别是一种惆怅，但我不知道，上天一直都不喜欢我，上辈子可能我害了很多人，现在是来偿还的。

过了大概4个月后，我已经重新学会了很多自理的本事，生活基本没问题了，我开始要找工作，虽然父母都不同意，他们认为有能力养我，那些房产就够我吃一辈子了，我说为了另一个人，我要自立，不然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就在这时，院方给我带来了一个生命转折的消息，有人捐了眼角膜，我就幸运成了受捐者，我想还不是我父亲花了够大的资本。我还没想要告诉晓莘，我要给她一个奇迹般的惊喜，可我怕等不了8个月就会忍不住去找她，迫不及待想看我未来的新娘了。

手术很成功，再过2天我就可以拆线了，但我念念不忘晓莘，很想在重见光明的第一刻见到她，我好象有一段时间没接到她的电话了，父亲说你还是再等等吧，好了后再告诉她给她惊喜不是更浪漫，你一向都挺浪漫的，医生说你还是再等等吧，我怕你那时太激动，对眼睛不好。我说那行，我打了电话，但那头的她不在。反正都快可以看见她了，我也就没怎么想太多了。

出院后，我对什么都惊喜，很少人能理解到又一次获得视觉的那种狂喜的，我想晓莘可以来分享感觉了。

“你看一下吧！”父亲听完我要出去那个城市找夏晓莘的计划后，他给了我一个信封，“不敢告诉你，是怕影响了手术和恢复啊！晓莘是好女孩，你现在的眼角膜就是她的，她出了车祸……”后来我在麻木中听完了不敢相信的事，以前的经历让我变成在很多事面前都不会发狂了，晓莘很艰难地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她在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对旁边的医生说，“如果我不行了，就把我的眼角膜给任嘉吧。”她在还清醒的时候说了我的地址，一个人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惦记着的是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父亲叫了一声“任嘉”，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见到我爱的人，是在她的安息的门前，照片上我看到了一个短短头发，有着忧郁眼神还带着浅浅笑容的女孩，她是那种很不会一眼就引起你注意的女孩，不然我以前就注意到她了，是看多几眼会给你带来想象的女神，谁让她这样忧郁，怎么忍心啊。我想她带着眼泪的那时一定让人心碎，就想雨中的月季不该收到凌辱一样，我的世界在昏眩，我宁愿一辈子都看不到啊。

“任嘉：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心口闷得慌，我上次出事故前也是这样。算命的说过我25岁是危险的一年，如果我要真出了事，请不要怪我。

如果他遇到难事，你可以要帮我吗？虽然觉得离开他的世界，但我还是很想见到他过得很好，他也不容易啊，为了父亲的事业，对爱人是没有选择的，你知道的，那很可悲的。所以可以吗？

晓莘

5月8号”

夏晓莘太悲哀的想象到了自己会不幸，那猜测竟真的就成了她的宿命，她还没完全放弃了那人，所以她不肯来找我，如果她知道我是不会埋怨、也不会那么自私的话，那这个世界又将怎么样呢？！夏晓莘就这样没实现对我的诺言走了，还带走了我心中第一的位置，却不会是唯一。

为了一个我没亲口承诺的诺言，我来到了她以前的公司上班，见到那个他时，我总在想，你知道吗？我心爱的女人曾经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为你而流的眼泪，那感觉是多么痛啊，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夺走了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幸福，但如果不是他，我和夏晓莘会遇见吗？

公司现在业绩不太乐观，要到北方在开一个市场，老部下没人愿意去，我说我去吧，我想这就是她说的他遇到的难事吧，我没有对夏晓莘食言。

“还发呆啊，明天就要走了，是不是后悔了啊？”妻子温柔的问，我又回到了现实，我笑笑，吻了她一下，有一天我会把那个故事告诉她的，当我头发花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