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赏雨

四海一缘

仲夏的天气炎热而多雨，往往是先酝酿几天的暑气，然后不择时宜的打下来。它没有春雨的温文尔雅，像是调皮的孩子，可不管你是否忙着手里的活计，一旦它来了兴致，定要把你搞得人仰马翻。然而它也有温润如玉的时候，但那得先允它劈头盖脸地闹一阵子，这时候便有了随风潜入夜的安宁，仿佛害怕你打他一顿。所以说春雨是最值得我们去听的。它大如鼓点，同万匹骏马齐奔腾；它小若琴音，似花前少女独絮语。
雨音虽好，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去享受的，市井辣妇得最先被剔除。听雨需得寻一方颇为宁静的地方，不但要宁静还得赋有几分诗情，高楼大厦断不能行，车水马龙的街市也不能行。享受夏雨的美非悠悠小巷或古色阁楼不可。
我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古色阁楼恐怕是无缘体验了。于是深深小巷便成了我听雨的最佳去处。我的窗外是一条悠长的小巷，说不上有多长，走到尽头大约得用上三四分钟，巷子是由青砖铺就的，早年在两旁种上了数十株国槐，如今都已长得高高壮壮，半掩着瓦屋的檐宇，遮蔽了小巷的上空。夏天的时候。蓊蓊郁郁的浓绿里娇羞的露出雪色的槐花，宛然残冬里遗挂在树梢的斑斑残雪，美煞了眼。
雨巷似乎是专为雨所定制的乐器，它重重地叩，它轻轻地弹，弹得跌宕起伏，弹得放荡不羁；而听雨可就要讲究了许多，你或正襟危坐，燃一盏孤灯，推窗静看檐角处抛珠滚玉；抑或浅卧枕衾，焚一段檀香，侧耳聆听深巷里雨声萦绕。
你快听——
雨声磅礴，若两军交战擂鼓助阵；雨声轻缓；如万朵落红同吻大地；雨声清脆，似绿林深处百鸟啁啾；雨声琐碎，像新婚夫妇窃窃私语……
我推开窗子，外面的雨时大时小，都斜斜密密地织着，将天地间渲染成一片缟色。这时候最应煮一壶香茶，同着袅袅淡香倾听雨巷的清愁。有人听雨的人太过脱俗，太过迂腐，太过痴情，其实清高也好多情也罢，总之都是寂寞的一种变形，不同的是清高与多情为茕茕孑立时的背影披上一件华丽的锦绣，褪去粉饰依旧是冷峻的脊梁。像这深巷，纵使敲出世界上最悦耳的清音，也只是随着空旷的雨声相依相伴。
这样的天气，让叆叇的雨雾混淆了白昼与黑夜，正是那些奔波于职场之人倒头大睡鼾声震天的难得空闲；是那些无聊妇人在麻将桌前又码一摞牌的大好时机。倒是这雨巷最孤独了，它在世人金闪闪的瞳仁背后敲着曲高和寡的弦音，或许这是他不甘寂寞时的独角戏，以无聊消遣着时光的抛弃。于是雨成了才子佳人们抒发真情的介质，它如一杯烈酒，让人们借着酣兴觅一处人间天堂。
雨下了好久，直到傍晚的时候，天空才恢复了响晴，万缕利剑般的光芒从西天回照过来。檐下的玉珠从青灰的蝴蝶瓦上缓缓地滚落下来，吧嗒——吧嗒——将窗下的青砖敲得发出暗响。晚上的时候，有月儿开始款款的移上中穹，巷子里一排排洁白的花簇在晚暮的融融月华下吐出恬淡的芬芳，怡人如蜜。晚风过境，一颗颗槐树被微风吹得枝叶缓摆，室内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像细碎的流金从枝桠间流到石板地上，一眨一眨，宛如瞌睡婴儿的双眼。
夜深了，人也开始倦了，我卧上床榻，拉好窗帘，一时间听不见了檐下的雨声叮咚。可恨的是我竟然也同那些世人一般将这小巷撇在一边，于是轻拦衣衫，研一凹浓墨，诉一纸《听雨》以作共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