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don 发表于 2004-12-13 16:51:49

[快蔚阁]生活之重与生命之轻

生活之重与生命之轻----徒步墨脱

  信天谨游,曾北京出发骑自行车环游中国,途径河北、内蒙、宁夏、甘肃、新疆等地,从格尔木进藏,翻过昆仑山、穿越可可西里、沱沱河、唐古拉山抵拉萨,10月下旬徒步墨脱。徒步穿越泸沽湖---稻城。
  全后历时1年5个月。
  此文是作者游记中的一个小片段

  谨以此文,献给门巴族女孩姑姑拉姆,献给所有去过墨脱或将要去墨脱的人们,献给所有网友!


  在青藏高原的东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东段南坡,镶嵌着一颗耀眼的绿色明珠----墨脱,在这三万平方公里的地域里发育繁衍了丰富多彩、千姿百态的自然资源。“墨脱”一词在藏文中是“花”的意思,这里到处是莽莽林海,山花怒放,密林深处有各种动物,画眉鸟在林中穿梭飞舞,用那银铃般的歌喉唱着悦耳动听的歌曲,揭开了晨曦的帷幕,身体灵巧的杜鹃鸟和体重约10余斤的大犀鸟相附和唱,成群结对的小猴子在大树和粗藤上荡着秋千,雨过天晴,久居洞穴的大蟒和各色小蛇也纷纷出洞,更可怕的还有蚂蟥,蚂蟥吸血的同时分泌一种抗凝素,使伤口血流不止,行至蚂蟥出没地带,要将裤脚扎紧,在腿上、手上涂一些万金油等气味刺激的药物以防止蚂蟥叮咬。

  雅鲁藏布江迂回墨脱境内,由南迦巴瓦峰急转直下,地势极度险峻,雅鲁藏布江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北坡的杰马央宗冰川,在古代藏文中,称央恰藏布,意为从最高峰顶上流下来的水。在我国境内全长2100公里,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是世界最高的大河。以藏东南的派区为入口,这条峡谷切断了喜马拉雅山脉,长达496.3公里,在东经95度附近围绕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雪峰处急剧拐弯,形成连续多弯的大峡谷,围绕南峰的核心峡谷河段平均深达5000米左右,最深处达5382米----这就是世界上最长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墨脱县与印度接壤,属于边境县,全县覆盖着原始密林,世代居住着门巴族、珞巴族和部分藏族人。由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峰雪崖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切急流的的隔绝,使这里几乎与外界隔绝,每年只有6月至10月与外界沟通,是中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山顶在云间,山脚在江边,说话听得见,走路要一天’。这里属热带密林气候,景色秀丽,四季如春,这里没有受到过多人类活动的污染,是一处莲花圣地之净土。门巴人和珞巴人至今还实行着刀耕火种、弓箭狩猎的生产方式,甚至结绳记事、刻木记数、物物交换的生产方式。门巴人一生都与酒结缘,生产、生活都靠背篓走天下,敬山神、信鬼妖,占卜巫医,过着一种自然的原始的峡谷森林文化。闭塞的交通和落后的通讯设施使这里很少与外界来往,然而对于那些热爱冒险、寻求刺激的旅游者来说,这些困阻无疑让旅行更富挑战性。

  在西藏,对探险者说来,最具诱惑力的地方是墨脱,这里是雪域高原中的一片江南。不过,时至今日,当西藏其他地区早已成为探险或旅游热点时,去墨脱的人却仍寥寥无几。据说,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去过墨脱的文人、写生者、摄影者、探险者和科学考察人员,总计不过几百人。

  墨脱目前仍与外界呈隔绝状态,所有来自外面的物资,都需靠人翻山背运。从喜马拉雅山脉外面到墨脱,需攀上4000多米高的山峰,然后下降至海拔600米,在很短的时间内,能领略到十里不同年、一日走四季的风光;而且,其间险恶不断,完全要靠双腿跨越。艰难的墨脱之路,自古以来,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

  10月18日我办理完边境通行证,在地委办公室正好碰到了墨脱县前任县长,他在墨脱工作了八年,向我介绍了墨脱的一些情况,墨脱县有部分领土被印度军队非法侵占,被侵占的恰好是丘陵和平原森林,现在要徒步的墨脱全是高山密林。夏天林子里有蚂蟥和各种蛇,现在是10月下旬,已近冬天,蚂蟥也少了,蛇也冬眠了,剩下的动物主要是棕熊和孟加拉虎了,棕熊一般见人就躲开了,老虎主要吃村里的马和牛,对人一般威胁不大,但是墨脱和波密11月份就大雪封山了,封山时,喜马拉雅山上的雪有1.5米厚,直到第二年5月中旬或6月份才可出山,而今天已经是10月18日了,跑得快,还能出来。从林芝八一镇到派乡要1天时间,从派乡穿越墨脱密林,正常情况下徒步需6天,从墨脱到波密仍需徒步4~6天。

  我把自行车和其他行李放在林芝,准备徒步墨脱后,从波密出来,再返回林芝取车子,然后沿滇藏线去云南。18日上午,我去墨脱驻八一办事处联系有没有车去派乡的事情,被告知19日早上7点有一趟运输卡车从八一出发到派乡,费用是50元/人。下午,我开始上街采购一些装备和食品,买了一袋不知名的巧克力,10节电池,一瓶38度扳倒井酒,还有8包榨菜,10根火腿肠,一节相机电池和3个胶卷。其它诸如绑腿和鞋子到派乡再买,那里有出售穿越密林的用品店。

  

  1、第一天到达派乡(2000年10月19日)

  19日早上我带着帐篷睡袋来到墨脱驻八一办事处,车上装满了物资,有10多个人已经挤在车上了,我上去后,坐在一堆袋装面粉上出发了。

  派乡是一个小山村,90%是外来人,今年夏季墨脱发生了特大洪灾,雅鲁藏布江的水面骤升数十米,背崩乡内的解放大桥被冲垮,为了赶修大桥,西藏地区政府又从日喀则调来大批民工进山运料,所以这里云集了各种口音的外地人,从派乡到解放大桥需3天路程,修桥的水泥钢筋全是用人力背进去,一袋100斤的水泥运到背崩就卖到1000元,钢筋不能截断,就每隔3米绕一个圈,由民工翻山越岭连成一串运输,一根直径为4CM的钢筋运费约4万元。

  在派乡我遇到了岳国利等三个地质考察队员,他们已经在墨脱考察几个月了,他们下一步进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考察,准备到达南迦巴瓦峰大转弯处。我们热情地交谈着,据他们说,目前只有中科院科考队和其他几个探险队成功到达了峡谷的大转弯处,这次希望我能和他们结伴而去,他们留下一人在派乡,进去两个人。

  我询问进大峡谷所需要的条件,岳工讲:“到达南迦巴瓦峰大转弯处约50公里,往返需30天左右,因为路难走,绕来绕去,有时一公里的路要走整整一天,其次是食物,每人约需50斤,加上衣物睡袋等日用品,总重量约70斤,而一个背夫能负重70斤,他个人的粮食和衣物就有50斤,所以我们每个人要雇三个背夫,加上帐篷、燃料、设备仪器,共需15个背夫。”

  我问:“这一趟的费用有多少?”

  “你可以搭我们的伙,就是粮食你要自备,雇三个背夫就可以了,一个背夫一天100元,一个月的背运费约9000元,加上罐头饮料等开支,你这一趟需1万元左右。”

  “可我还没去墨脱呢?”

  “去墨脱干吗?大峡谷远比墨脱刺激,墨脱经常有人去,而进去大峡谷的人寥寥无几,在大峡谷里面距离不到50公里的地方,竟同时拥有北极的冰川和热带雨林,它的壮观,它的激荡,它的震撼和气势,会令你终生难忘!那里远比罗布泊惊险,里面有山崩滑坡、泥石流、野兽、毒蛇、毒蜂等各种来自自然界的威胁,还要攀溜索,穿藤网桥等,人坐在溜索的竹筐里挂在铁丝上过桥,你不要想象内地的缆车,这是两码事,雅鲁藏布江上的溜索,两端高,中间低,人一滑到中间就走不动了,过150米的桥要花费4个小时,下面是翻腾咆哮的雅鲁藏布江。”

  “你们什么时间从派乡出发?”

  “还定不下来,这需要给指挥部联系,指挥部在藏北的那曲,每天晚上9:00我们打开电台联系,可能6~9天后出发。”

  “我想我还是先去墨脱,出来后再和你们一起去,你们能等我两天吗?”

  “那你明天就出发吧,到墨脱后给我们打电话,墨脱县城有两部卫星电话,只能打出,不能打进,咱们约个时间通话,我们身上也有卫星电话,不过是美国印度洋卫星发射的,属国际长途,不知在墨脱能不能打通,反正到时候我们就把电话拿到院子里,天线对着卫星接收就是了。”

  “从这里到墨脱得6天吧。”

  “来不及了,你明天出发,必须4天内火速赶到墨脱,6天的路,4天也能走到,就是要急行军了,明天翻越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然后海拔骤降,最低到600米,接着海拔还会回升,全是攀山,到了县城,赶紧申请坐军用直升机出来,只要晴天,就有飞机进去,不过还要等西藏军区批准,可能得等几天”

  “能坐上吗?”

  “试试看吧,西藏原有8架美国‘黑鹰’直升机,已经失事了几架,不是飞机性能不好,是这里的气候太恶劣了,其中有2架失事在墨脱这条线上了,89年那架飞机上还运有钞票呢,结果由于天气骤变,在喜马拉雅山上的多雄拉山口爆炸了,当时派乡的人们捡了不少钱,现在运现金也是民工背进去的,你到墨脱先申请,如果不行,就马上从波密出去,由波密回林芝,到林芝后再给我们打卫星电话,林芝肯定能打国际长途。”

  “我有20斤的行李,自己背到墨脱可以吧!”

  “没问题,这里的小孩还能背40斤呢?”

  “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明天一早这里有一辆军车运物资和背夫去进山口,你坐他们的车走,下车后就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脉东段的多雄拉山口,不过已经有很深的雪了,要小心。另外墨脱县主要是门巴族居住地,解放前这里是一个原始部落,当地门巴人有一种传统,就是给别人下毒,他们认为把有身份有才能的毒死后,死者的生前的福分可以转到自己家里,因为在他们的传统意识里,上天赐的“福”是人人都有份的,谁要是有钱了,漂亮了,生活美满了,就是“福”占的多了,自己要争得“福”就把别的有福之人杀死。家门口画有一只大蜘蛛的人家千万不要进去,他们的毒可谓是防不胜防,在水里,在饭里,在酒里都下,敬酒时门巴女人的大拇指抠在碗沿上,指甲缝里藏着毒药,只要触到满溢的黄酒,毒药就会溶入酒中,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听说是解放前他们下毒,现在还有吗?”

  “现在也有,派乡这里有三个小老头,其实他们才30多岁,几年前还体壮如牛的,后来被人投了毒毒,开始脱发,背也慢慢驼了,现在就成了这副老头模样。88年县武装部长夫妇也双双中毒,结果女的死了,对了,他们夫妇中的是野猪的毒,野猪被有毒的箭射伤,夫妇俩吃了野猪肉就立马中毒。92年还抓到一个下毒者,同族人用竹签插入他的十个指甲缝里,竹签上挂上经幡,风一吹,竹签就随着经幡抖动,痛不欲生,最后把他投到雅鲁藏布江里了。他们对本族人也下毒,研制的毒药分大毒、中毒和小毒三种,小毒能让人几个月后死,或2年后发作而死,或5年乃至10年后死;中毒不要人命,只让人得一种大病,无精打采,面容枯槁,筋骨畏缩乃至卧床不起;大毒就是喝毒酒之后速死,根本没法查到下毒人,这种毒药是门巴人最神秘的秘方,直到现在也没人能搞清楚,你路上不要吃门巴人的东西,不要喝他们的酒。”

  “这药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谁也说不清楚,就连门巴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制药过程是一种很令人忌讳提到的事情,有些制毒者只是一个人在做,家人谁也没有好奇心去探问,炮制毒药是祖传。”

  “路上我能碰到人吗?”

  “有很多背夫,他们要到背崩,可以和你一起走一段路,不过他们走的很快,特别是下山,就象跑的一样,汗密过后不久,就岔道了,他们去背崩,你去县城。”

  接着他们又从包里掏出几个避孕套要送给我。

  我问:“要这干吗?”

  “这东西在林子里可管用着哩!路上潮湿无比,用它装电池胶卷和随身吃的药以及其他一些怕潮的小东西方便又保险。”

  接着岳工又从床上翻出一大袋子药,从中抓了一把白药片给我。“这是什么药?”我问。

  “这是专治疟疾的药,很多地方是买不到的,在墨脱的路上,最容易得疟疾,身体能挺过来,就活下来了,挺不下来就要死掉,有些背夫在路上得了疟疾,就坐卧在地上熬,没几天就死去了。”

  最后他们告诫我:“路上要是大便,绝对不能顺手抄身边的树叶子擦屁股,有些叶子里有毒,擦完后,屁股会肿得像气球,几天也不会消肿,想走路?嘿嘿,得爬着。”

  “是吗?天下居然有这事?”

  交谈完毕,我到村子里走走,这里确实有特色,村子里是陡峭的上下坡路,黑暗中一支支手电光柱在扫来射去,人们紧张地准备着第二天的行程,买方便面的,买罐头的,买衣服绑腿的,络绎不绝。这里还有两家歌舞厅,一家录像厅,粗悍的发电机声音掺合着强劲的DISCO音乐,演绎出令人骚动不安的交响曲,许多民工涌入歌舞厅,贪婪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上西洋女孩那疯狂刺激的舞姿,顿时舞厅内烟尘四起。这里的小卖部很多,有点蜡烛的,有点汽灯的,还有用荧光灯的,不远处的夜市里,各种小吃摊飘荡着丝丝油烟,显示着这里旺盛的生命力,几家露天服装铺子几乎通宵开放,这里真象是录像中泰国和柬埔寨的某些边疆小村。

  我在这里买了两条长长的绿色绑腿(15元)和一双长帮解放鞋(25元),专门为防蚂蟥而用,又买些罐头和糖以补充路上的给养。

  

  2、第二天翻越多雄拉山(2000年10月20日)

  进墨脱,先要翻过喜马拉雅山脉上海拔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晚上一定要到达下一个驿站拉格。早上6:00起床,我坐上了去山口的军车,车上载满了已经打好包的物资,30多个背夫紧紧地挤在一起,车厢上面有弓型的铁柱子,但没有车篷,我上车早,就站在车中间,身靠在一个大包上,人越上越多,又有几个人挤到我身边,不断有人在使劲踩我的脚,我赶忙把脚抬起来,谁知这一抬起来就再也下不去了,下面全是脚,我竟无立锥之居,只好向上移动,不一会我就站在高高的物资包上了,但这些包上也坐满了人,有些背夫还不让我踩包,我手抓弓型铁柱,车子一震动,整个身子就摆动。

  车上坐的有一部分门巴人,他们也是为修桥运物资的,解放前门巴人是个母系氏族,现在男人们也干活了,但这辆车上最小的还是一个门巴女孩,后来我得知她才8岁,叫姑姑拉姆,门巴族的女孩子发育早,十二三岁就结婚了,她们要过早地挑起家庭的重担,不一会儿,姑姑拉姆也被挤得手攀铁柱脚不沾地了,包上也没地方了,她是太小了,挤不过别人,我是因为没经验,最好的位置被挤掉了,后来姑姑拉姆的脚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她就放松手臂的力量,踩了下去,唉!她哪里知道,那是我的脚啊,踩就踩吧,才8岁,怪可怜的。

  到了山腰,军车已无路可走,车上的包纷纷卸了下来,大家开始翻山了,我遇到了一个12岁的门巴男孩,他名叫运动,身背50斤的水泥去背崩解放大桥,门巴语对男孩的称呼为“郭达”,对女孩称呼为“乌姬”,我听后感觉有点别扭,女孩子应该叫“蔡明”才对呀!

  姑姑拉姆在吃早饭,她要去墨脱县城,背了一个竹筐,里面是30斤食用盐,加上自己带的吃的,有35斤之多,但她却是那么纤细,体重最多也不过50斤呀。

  我们开始爬山了,这里的山很陡,转过几条山道,抬头往上望时,我心里一阵发麻,傻眼了。多雄拉的山坡整个是一块陡峭的大玻璃镜,白刷刷的一片,这怎么上去?

  就是在这座山上,1985年夏,为科学考察队背仪器的5名战士,都无一例外地把自己的热血洒在了这里;1987年夏,军分区组织的骡马运输队,有94匹牲口跌落在山间峡谷中,草丛中的骷髅、乱石间的白骨,常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由不得我多想,走吧,专找有雪坑的地方走,我找到一根竹棍,拄着它艰难地一步步移动。将近山顶,积雪越来越厚了,天气寒冷,雪都冻上了,这样也好,避免踩到浮雪上陷进去。

  12:00到达了山顶,接下来是下山路,像下陡峭的楼梯,一步间的落差有一尺多,无数条雪水似银涟般从山顶倾泻而下,我时而扶岩而下,时而跃涧而过。

  下午17:00到达了拉格,拉格是个地理名词,仅有两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里面有一位门巴乌姬,这里是个小卖部兼简易驿站。天色渐暗,我在附近徘徊寻找宿营地,在距小木屋约300米处有一条瀑布,瀑布下方是一片平地,上面有几个熏黑的石头和一堆木柴。我就地取材,把帐篷塔在那里,取出饭盒烧水做饭,木柴潮湿,浓烟滚滚,我爬下用口吹气,虽说弄得篷首垢面,但火却越烧越旺,我煮上米,烧好罐头,拨弄着火堆,听着身旁的瀑布声,体验一下祖先的原始生活。

  

  3、第三天继续下山(2000年10月21日)

  今天要赶到下一站汗密,离这里多少公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天黑之前能赶到。早上,我煮了两袋方便面,喝些热水,继续赶路,一天走的都是下山路,这里全是原始树木,许多树都是自己老死的,粗大的树干已经发霉,自然裂开,露出黄白的树腹。几乎所有的树木,包括树干和树枝全被绿苔包着,阴森森的,我是沿着山的一侧走的,身子的另一侧就是万丈峡谷,由于一直是下山,身体的重心全压在了腿上,所以膝盖和小腿肚疼得厉害。

  四周是一片绿色的世界,间或有不少黄树叶,红树叶相映衬,加上高山落下的水帘,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我在想,要是哪个现代舞团能到这里寻找灵感该多好啊,用这里黄、红、绿、白的空间比例编织成舞台上人物的服装或舞台背景,将是多么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啊。上午太阳出来了,森林里白烟雾缭绕在树梢上,白云(其实近了就管它叫雾)漂浮在半空中,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以后的路更难走了,脚下已经成了泥水槽和硬邦邦的石头沟了,里面蓄满了泥水和腐叶,一只脚踩下去要么陷进淤泥里,要么碰到坚硬的石头上,我穿的解放鞋底很薄,加之是下山路,硌得我在落脚之前总要揪一下心。

  林中的气氛始终是美妙新奇而又陌生神秘的,帷幕般大的绿叶子从悬崖里顽强地生长着,过山龙藤紧紧缠绕在布满青苔的粗树上,不知名的小花在裸露的树干上冒出些许嫩绿,还有一些网纱状的绿色藤类植物,编织着原始密林的怪异和阴森。

  晚上,我到达汗密,这里和拉格一样,是个木驿站,今天我没搭帐篷,就住在客栈里,今晚我喝了自带的3两白酒,睡觉时,我几乎是直挺挺到在床铺上的,腿疼得已经无法打弯了。

  

  4、第四天雨中行进(2000年10月22日)

  今天要走两天的路,早上6:00我便起床上路了,双腿膝盖部位钻心地疼,我很难想象到晚上是否能走完两天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在休息之际,惊喜地发现门巴人运动和姑姑拉姆赶上来了,我们三个就结伴而行。

  天下起了雨,我穿上防雨衣裤,11:00到达一岔口,在这里有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我弯腰喝水,没料到脖子里的照相机带子松落,相机一下子掉进了小溪里,我急忙抓起,已经迟了,自动镜头再也打不开了,我又吹又甩水,还是打不开,快门也摁不下去,完了,怎么照相呢?运动和姑姑拉姆也说真可惜,最后我用塑料袋包好放回了包里。

  岔口有两条道,一条是去背崩解放大桥的,一条是去那东村和县城的,运动走第一条道,他要给大桥送物资,我和姑姑拉姆走第二条道,因为她姐姐家就住在那东村,晚上就住在她姐姐家。我终于体会到了行路之难,前两天虽说踩石越涧,跨木钻藤的,但脚下毕竟依稀有辙,而现在去那东的道,什么也没有,只有高山和密林,头顶是瓢泼大雨,我们开始爬山了,手抓青藤,脚踩湿滑的石头和泥土,一步步移动,下面是有植物的万丈深渊,许多地方都得用手指抠着湿石头爬上去,手指尖疼得没有知觉了,除了爬山,有时还得像螃蟹一样在山坡上手扳石头,脚踩尖石左右移动,倘若一脚踩空,或手抠的石头松活了,就会滑到悬崖里,必死无疑。好高的山啊,爬了三个小时还没到山顶,抬头望不到天,全被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雨水哗哗下着,我身负25斤的背包,早已大汗淋淋了,里面穿的内衣也湿透了,一拧就出水,鞋子也灌满了泥水,一走路就“扑哧,扑哧”地响。外面是雨,里面是汗,难受极了,怪不得姑姑拉姆根本就不穿雨衣,穿也没用。

  树叶上、草丛中全是蚂蟥,十分钟腿上就有十多个,幸亏已是深秋,大蚂蟥不见了(夏季的蚂蟥有手指头一般大),我不时停下来用手揪掉绑腿和鞋子上的蚂蟥,扎了绑腿,它钻不进了鞋子,但是它能一直向上爬,它前进的方式是翻跟头,一次就能翻20mm,很快就能到腰部,没有人扎绑腰,蚂蟥见缝就拼命钻,一不小心就在腰部叮上一口,这家伙叮上去之后,能分泌一种麻醉剂,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它能吸取相当于自己身体10倍的血液,吸血时,人是不能把它拉出来的,因为它的嘴上有倒钩,越拉越疼,吸完人血后,它还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凝结,血液还要流上一阵子,这东西是软体动物,捏、掐、拽、拍都弄不死它,只有用火烧。

  好不容易到达了山顶,我的腿已经麻木了,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咆哮的雅鲁藏布江了,我问姑姑拉姆还要走多远,她指了指另一座山坡上的村庄说,过了那个村,下一个就是那东村了,我望着对面的小村,距这里不过一公里的路程,但要到达那里却要先下山,再迂回爬山,绕来绕去,没有两个小时甭想到那里。

  刚要出山顶这个村子的时候,有一个60多岁老妪光着脚站在路中间,嘴里“咿、咿、咿”叫个不停,伸着手要拦我们,从表情看,是十分热情,十分渴望的样子,旁边就是她的家,院子里还站着很多人。我问姑姑拉姆那人要干什么?姑姑拉姆告诉我,是想让我们到她家喝酒,这里的人都很好客。我大骇!催姑姑拉姆快走,可是那个门巴女人还是紧跟着我们,光着脚,手舞足蹈,我感到了无比的恐怖,我想起了那可怕的毒药和张牙舞爪的大蜘蛛,这女人何异于传说中的老巫婆!院落里还有那么多人在观望,我真担心走不了了。只见姑姑拉姆一边也很热情地给她回话,一边不停地走,终于在一个大石头边老女人停了下来,仍朝我们大声喊叫着,我们走出了很远,很远,回过头望去,还可以看到那门巴女人站在村口遥遥地向我们招手。我至今都无法明白那老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好客邀请我们喝酒而不投毒吗?可我们是素不相识的呀!

  雨中走累了,我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杆上休息,突然听到姑姑拉姆惊叫:“蚂蟥!”,我忙站起,上衣上已经爬上了七八个了,好玄!差点爬到脖子里,因为钻林子,上衣上被扎了许多小黑刺,牢牢地钉在衣服上,样子象蚂蟥,我不得不脱掉上衣,把蚂蟥和小刺全部拿掉。这以后,就是再累,我也不敢坐下了,每走一步,膝盖部位骨头缝里就传来钻心地疼,小腿肚也象抽筋般苦楚,我拄根木棍,坚持着移动,我很担心在这雨林中会得上关节炎。

  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几个身批羊皮衣,腰插短刀,手执弓箭的长头发猎人,姑姑拉姆用门巴语和他们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浓密的林子里浇着雨水,我深一脚浅一脚揣着石头和泥机械地动着,突然,山路浓密的大树旁横着一道大寨门,黑湿黑湿的,此时此刻真正让我体会到什么叫原始,寨门的对面被顶死了,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弄开它了,在寨门的这边有一根黑木头架在门上,木头上面用斧头刻了许多槽,这就是简易的梯子,我手脚抠踩着槽翻了过去。

  21:00,终于到达了那东村,有二三十户人家,这里的房子全是用黝黑的木头做的,离地三四尺,四周用十几根木柱子支撑着,下面空间里还拴着牛马,房子已经发黑,是一个典型的原始村落,我随姑姑拉姆到了她姐姐家,这还是一个面积约100平方米的木楼,离地有1.2米,建造在山坡上,我踩着屋外黝黑的木楼梯,上了楼,穿过一条小过道,左拐弯进了正房,她姐姐正在地板上烧饭,我很纳闷,在木地板上怎么能烧这么大的火呢?

  屋里没有灯,没有蜡烛,灶台上点燃着几小块油松木来照明,姑姑拉姆的姐夫巴扎坐在旁边,不时地添加油松,油松燃得很旺,比蜡烛还亮。灶台的旁边悬挂着酿酒用的竹筒等工具,屋子里暖和极了,我脱掉外衣和鞋子,一屁股顿坐在灶子前烤火,脚腕、膝盖处疼痛难忍,打开绑腿,两只脚也被鞋子和水憋泡得肿白肿白的。拉起裤子一看,天啊,腿上全是血,有几个蚂蟥还在腿上吸血呢,我数了数一共八只,绑腿扎得严严实实,它们是怎么进来的呢?巴扎很有经验地用带火星的木棍烫我腿上的蚂蟥,疼得我呲牙咧嘴,巴扎用门巴话说只有用火烧了,蚂蝗什么都不怕,就是把它剁碎放到潮湿的树丛里,过几天就会变成一堆小蚂蝗。太恐怖了!蚂蟥从腿里出来了,血汩汩地流,蚂蟥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愈合,最后我用酒精消毒,贴上了疮可贴。同样姑姑拉姆的双腿也被蚂蟥蛰得鲜血直流。

  姑姑拉姆的姐姐给我们温黄酒,倒了一大杯,递到我手里,我虽然对门巴人的酒很提防,但是看到她善良的目光,我就一饮而尽,更何况这一路是生不如死,喝了又何妨!门巴人家里没有开水,招待客人全是黄酒和白酒,人人家里都有一套酿酒的竹筒工具,门巴人没有喝茶水的习惯,每天都喝大量的黄酒,酒是由苞米酿成的,村子周围的山坡上可种苞米和蔬菜。听说这里有的人家一天能喝掉30公斤的黄酒。在这里我学会了不少门巴语,最先学会的一句就是“必,阿木啦,阿米希啦。”意思就是“腿疼啊,疼死我啦”,这句话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我喝了十几杯黄酒,一个小时后,衣服和鞋子全干了,姑姑拉姆的姐姐在用一个类似于沙锅的黑槽子给我们做米饭,我从包里掏出罐头,配以当地的野菜熬了一锅很辣的汤。我吃了三碗干米饭,就着辣菜和罐头肉,吃得饱饱的。说起明天晚上就能到达县城了,心里就宽慰了许多,但姑姑拉姆告诉我,明天的路最难走,还要走蚂蟥山,蚂蟥更多。小小的姑姑拉姆给她姐姐从山外带了一件衬衫,我也送给她姐姐两个电子表。

  晚上我睡在地板上,屋外下着大雨,但屋里暖和干燥,双腿的疼痛难忍和屋里的暖和干燥使我体会到了这世界上竟还有另一种幸福的疼痛,这种感觉美妙无比,腿是痛痛的,身是暖暖的,心是痒痒的,感觉是麻酥酥的,很舒服。

  

  5、第五天历经磨难到达县城(2000年10月23日)

  早上起床洗脸,外面还下着雨,木楼的屋檐上流下的水被引进一个木槽里,然后流到屋外楼梯旁的一个大木桶里,他们家就是用雨水作饭生活。

  姑姑拉姆和我一起冒雨上路了。

  上午10:00我们又钻过了一片杂草后,遇到了断路,由于连着下大雨,这里发生了泥石流,山顶的乱石和泥土过一段时间就随着淤水轰隆隆冲下一批,怎么办?姑姑拉姆说必须冲过去,利用泥石流间歇的几分钟。好可怕啊!要冲过这100多米的泥石路,谈何容易,脚下全是活动光滑的石头和淤泥呀,要是走到中间,山顶的石头又提前冲下来怎么办?还不被砸死?姑姑拉姆说:“只有这样了,我们县长也是这样过的,等一会,我先冲过去,你等第二批石头落过后再冲。”一个8岁女童打头阵,怎么说我也感到不合适,可我是第一次走这里的路,心里确实没谱,又一批黄牛一般大小的乱石滚落下来后,姑姑拉姆向山顶望了望,确认已全部落下,然后急速踩着这些大石头向对面冲过去,踉踉跄跄,几欲摔倒,好!终于过去了。停了一会儿,第二批石头滚了下来,我心里有底了,要冲过去,时间上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稳定一下砰砰乱跳的心,冲了进去,脚不时地从石头上歪斜到泥浆里,我用力抽出来后再跑,突然听到姑姑拉姆在尖叫:“快点,石头下来了。”同时耳边又传来那令人心惊的轰鸣声,抬头一看,啊,啊!石头已经滚落到半山腰了,而我离安全区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我深一脚浅一脚拼地命狂奔,腿也不瘸了,我只知道石头正向我滚来,我只知道快跑一步算一步,等最后一脚跨到安全区上,一块电视般大小的石头在距我身后一米处疾驶而下,瞬间滚进烟雾缭绕的雅鲁藏布江里去了,飞溅起的泥水打了我一个趔趄。真玄啊,我瘫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气,傻了!

  腿上的那些蚂蟥在此时此地已经根本不重要了,它们需要的仅仅是我的血,没有关系,不要命就可以了,我很知足。

  又走了约2个小时,前方又没路了,姑姑拉姆左右看了看,说钻藤草,向上爬。我们钻过藤草,到达一个了山坡,这里的山也被大雨冲垮了,不同的是,这里全是泥山,没有石头,雨水冲过后,已经是黄泥裸露。我问姑姑拉姆怎么走,她出语惊人说:“滑下去”,“怎么滑?”,“坐在山坡上滑下去,从下面沿着峡谷边走。”这怎么滑呢?长约150米的大泥山,下面就是密林覆盖的悬崖,崖底是白色烟雾笼罩的雅鲁藏布江,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峡谷,掉入江中,我曾滑过水梯,在敦煌还滑过沙山,而今天真的要滑泥了吗?

  姑姑拉姆把背篓拴紧,坐在泥坡上,准备下滑,这个山坡上缓下陡,她身背30斤重的背篓,我实在担心,叫她把背篓卸下,人先下去,我在上面给替她滑背篓,她在下面接应,姑姑拉姆说那不行,篓子会掉下去的。

  说完,她就开始下滑了,我的心揪了起来,到了中间,随着坡度变陡,姑姑拉姆身体已经歪斜了,篓子连人一齐急速下驶,我只听到她尖叫一声,人已掉入悬崖,“喂,喂,姑姑拉姆...乌姬,乌姬......”我站在山坡上大叫,回应我的只有咆哮的江水和哗哗的雨声,我也开始滑了,无论如何,我也要下去,我要找她,我要找她。我身体重,背包轻,能控制得住,我手紧紧抓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去,终于安全滑下,已经是个黄泥人了,我站在崖边,发疯大喊:“喂,喂,姑姑拉姆,姑姑拉姆... 乌姬,.....”忽然我听到了下面有微弱的回音,她一定是挂在树上了,一定是的,我把背包丢在一边,找一根木棍拨开下面的树叶树枝,啊!一棵大树丫刚好挡住了姑姑拉姆,她距离上面约有4米左右,怎么办?我忙解开绑腿,把两根绑带接在一起,有6米多长,我又连叫几声,姑姑拉姆回应了一下,我问她摔伤了吗?听到她说:“先休息一会儿。”我告诉她一定要坚持住,把背篓丢掉,我马上用绑带拉她上来,她回答说不能丢背篓。

  又过了10分钟,我在绑带上拴了一块石头慢慢系了下去,姑姑拉姆接到了绑带,艰难地卸下背篓,用绑带拴牢,我感到绳子抖了几下,听到一声:“好了”,透过树叶间隙,依稀可以看到篓子已经拴好了,我就开始向上拉,中间拌住了几个树枝,我先缓一缓,然后用力一提,终于把篓子拉了上来。我脚下的土石有些松动,忙换了个落脚点,在脚下又垫上几块木头,我把绑带又丢了下去,这一次是拉人,我大声叫着,让姑姑拉姆把自己拴牢(我知道门巴人用绳子打结是很内行的),很久之后,我听到下面叫了一声:“好了”,我站在悬崖边,小心地向上拉,太重了,加上脚下湿滑,平衡很难把握,我咬着牙,两条腿拼命支撑着,当时我很担心双腿会突然“喀嚓”断掉。

  终于,姑姑拉姆安全落地了,她很有办法,象日本象扑手那样,用绑带把自己臀部拴住,双手还一直紧紧抓住绑带,她浑身是黄泥巴,满脸是泥水并渗着几道血迹。上了岸,她没有结开绑带,一句话也不说,面色刷白,目光呆滞,游离失神的眼光使我不敢肯定我们是在人间还是在黄泉路上。几分钟后,她突然“哇”地一声,扑到我身上,号啕大哭,这是多么无助的儿童的哭声啊!我紧紧抓住她那消瘦抽搐的双肩,泪水难抑,极度莫名的难受感觉袭击我全身,在凄凉的秋风中,在瓢泼大雨里,我感到了走到生命边缘的无奈和重获新生的难言辛酸。她才8岁呀,可是却过早地肩负起了成人的重担,50斤的体重却要负荷30斤重的压力,翻山越岭,钻穿密林,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往返十多天,换来了那凝聚着血汗和生命的350元钱,用以换取油盐米布等日用品,可怜的孩子!

  很久很久,姑姑拉姆止住了哭声,心情也趋于平静,我拿出一袋巧克力给她吃,以补充体内热量。接着我们开始收拾腿上的蚂蟥了,比昨天的还多,拉起裤筒,腿上血水一片,血泊中侵泡着一些蚂蟥,有20多只,我一条一条地拉扯着,扯不下来,就同时点燃几支香烟烫,烫着蚂蟥也同时烫着我腿上的肉,皮肤上冒着烟,不知是香烟的烟还是烧肉的烟。姑姑拉姆不让我烫她腿上的蚂蟥,她拿出刀子,麻利地把那些尚在她腿上吸血的蚂蟥都割死,血淋淋的,剩下的半截蚂蟥还在她腿内,我问她那怎么办,她说不用管,以后自然会掉出来的,我想起了巴扎说过的话“蚂蝗被剁碎后还会复活”,我真担心她腿里的蚂蝗复活后会更加疯狂吸血。姑姑拉姆说掉在地上的半截要是遇到雨水就会活,腿里的会死去的,我们重新扎牢绑腿,继续赶路。
我把姑姑拉姆的篓子也要过来背上,50斤的东西象泰山一般重,我感到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只有从骨头缝里传来的刺痛,才使我意识到还有腿脚存在,“必,阿木啦,阿米希啦”。姑姑拉姆一条腿已经瘸了,还是坚持晃着走,大约10分钟左右我们就得站着休息一会,不能坐在地上休息,一坐下来,腿脚就会慢慢恢复知觉,一恢复知觉就疼得要命,所以是千万不能坐下的。

  终于到达了雅鲁藏布江上的天竹桥(也叫藤网桥)了,就象大渡河上的铁索桥一样,这座桥长约200米,只有两根大拇指粗细的钢索分系在江两岸,用竹子皮围成一个高约1.5米椭圆,缠绕在两根铁丝上,人踩着竹皮过去。我上了桥,就如同进了一个网状的颤颤抖抖弯弯曲曲的圆笼子里,有些地方竹皮已经绽开,露出大窟窿,走在上面,一颠一簸的,越到中间摇晃得越厉害,令人心惊肉跳的,我真担心发锈的铁丝会突然断掉,跌入咆哮的雅鲁藏布江里。

  它是至今保留在雅鲁藏布江上的唯一的一座藤网桥了,成为墨脱的一处风景名胜。走到桥上,愈发感受到墨脱密林的地域风情文化姿彩。

  在这里有必要说说门巴郭达运动去的那条解放大桥。

  30年前,军区党委决定“在墨脱雅鲁藏布江上架一座钢索大桥”,要结束门巴人溜索飘筏的历史。

  修桥就要用钢索,8根直径10公分,长250米的主钢索重达几十吨,全是用肩膀扛进去的,比2000年前修万里长城难度要大的多,当年七八十位壮汉一起前进,每人间隔3-5米,肩上扛着环绕成圈的粗钢索,从派乡出发向墨脱的背崩蛇行,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雪山绝壁,雨水密林,壮士们喊着号子,响彻了整个山林,令许多野兽惊慌而逃,在平坦公路上驱车不到1个小时的路程,在这墨脱这个鬼地方运输队伍整整走了100多天。

  到了背崩雅鲁藏布江边,问题又出来了,既然要架桥,可这钢索的另一头怎么能牵引到江对岸呢?部队运来了一门60迫击炮,弹头上牵引着钢索,炮手的心都在颤抖,瞄准......发射......一声巨响,弹头引着钢索,准确地落在江对岸,解放大桥由此而生。

  可是今年由于水灾泛滥,雅鲁藏布江水暴涨数十米,把解放大桥冲垮了,又有许多背夫前往背崩运送修桥物资。

  爬过天竹桥,姑姑拉姆要回了她的背篓,我们开始爬岩,江的这边全是大岩石,每块都有4平方米大小,斜竖在一起,上面粗糙有棱,只要不脱手脱脚,不用担心会滑下来,但绝不可以向下看,一看就头晕,下面是滚滚的雅鲁藏布江和坚硬的大青石板,掉下去必然摔得脑浆四溢。

  晚上19:00我们到达了墨脱县城,姑姑拉姆把我送到县政府招待所,她回家了,她家离这里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政府的一位同志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里面又湿又潮,我脱下泥衣,捕捉蚂蟥,用凉水冲洗全身,换上唯一的一套干衣服,出去饱餐一顿。回到屋里躺下就睡,可是被子里外都湿得发粘,根本无法入睡,窗外的大雨还在哗哗下着。

  

  6、墨脱县城

   早上11:00起床,其实墨脱没有县城,县城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或者说是政府办公的地方,这里只有几十个房屋零落在山坡上而已,政府大院里有猪有鸡,很多局机关也设在大院里,人事局、市委组织部和宣传部共用一间铁皮屋顶的房子,一个局就几个人上班,劳动人事局有三个人在办公,副局长也很勤奋,爬在桌子上抄报表。这里物价奇贵,一斤挂面20元,一听可乐10元,一斤食盐20元,核桃一般大小的一个苹果卖到3.5元,一天花100元也吃不饱。

  这里别说没有汽车,就连一辆自行车也不可能有,甚至见不到一个车轮子,因为车子在这个山旮旯里根本没有用场,这里连路都没有,要车何用?运输全用筐子背!

  第二天,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晚上按约定时间给派乡的地质队员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墨脱不能打国际长途。

  第三天,我到公安局登记备案,到墨脱的人都要去那里报个到,不一会儿,全县城的人都认识我了,他们兴奋地告诉我,在我之前有什么人来过,什么时候刚离开,还提到了那三位科考队员,还有柳小茹,柳小茹在一个月前来了这里,停留了四天,从波密出去了。

  我开始外出觅食了,有三个外地人在卖牦牛肉,17元/斤,我打算买肉煮熟了吃,其中一个叫小刘的小伙子热情地告诉我他们那里有高压锅,我若买肉,可以到他们那里煮,于是我买下了2斤瘦肉,小刘带我到了他们的木房子里,他们三个人住在一间约8平米的四面漏风的小木头房了,隔壁是一间烧火房,我把水添上,加上佐料,放进去肉块,生起了柴火。25分钟后,牦牛肉已经煮熟,我打开高压锅盖,片刻后就吃上了喷香的牛肉喝上了可口的肉汤了。

  晚上姑姑拉姆找我,要我去她家喝酒,我跟她去了,家人对我很热情,一杯杯温热的黄酒端在我面前,多么纯朴的民风啊!

  第四天我去部队打探前两天我的乘机申请批下来了没有,因为喜马拉雅山脉上的雪又增厚了许多,腿也走不动了,晚上时分,我终于得到了回音,申请批了下来,等天晴后有飞机就可以走了。

  在县里我才对在林芝碰到的陈正老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县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98年8月下旬,78岁的陈正老人,从派乡徒步来墨脱,他是上海印钞厂的工人,自己捐款3万元,加上后来印钞厂全体职工共捐赠了60万元,在背崩乡建起了一所希望小学,陈大爷想亲自到建好的学校听听孩子们的读书声,于是就从派乡徒步到了墨脱,当时县里还派了4名壮汉去派乡接他,防止他走不动背他,事实上,大爷除了比正常人多在路上睡一宿外,都是一步步走进来的。我再一次对我的好友陈正先生充满敬意!

  第五天,天气大晴,我等到中午12:00,有两架飞机驶来了,机场就在山坡上,所谓机场,也就是一个四周没有房屋的草坪。几名公安人员和部队士兵在那里急忙赶猪,有几头猪跑进了草坪上。飞机降落了,战士们急忙从飞机上卸下了急需的物资。螺旋桨发出的强风卷得我几乎站不住脚,一名战士把我引到第二驾飞机上,两分钟后飞机起飞了。

  在空中我看到了喜马拉雅山脉的皑皑白雪,接着飞机沿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低空飞翔,我都能看到谷地里的牦牛了,同机的还有一位林芝地区电信局的罗布主任,他到墨脱是负责运输通讯设备的,要解决墨脱的通讯问题,飞机引擎声太大,我们大声叫着说话。

  25分钟后飞机到达了林芝军用机场,下了飞机,我感到就好象做了一场噩梦,刚才还在墨脱,转眼已到了林芝。

  见到了林芝的太阳我激动万分,在和飞行员交谈的过程中,我告诉他们要去大峡谷,飞行员阿康告诉我:“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路这两天被雨水冲断了,就是地质队员他们也无法过去,除非用直升机。”

  到了八一镇,我急忙给派乡的地质队员打电话,幸好,电话打通了,岳工接的电话,告诉我他们等不到我,已经出发两天了,去大转弯的路刚被冲断,他们这次只考察一半。

  晚上,罗布主任约我和飞行大队的飞行员机械师们一起吃饭,我一瘸一拐地来到那里。罗布主任谈到,墨脱县原有的通信基础极为薄弱,主要是靠两部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而且只能打出,不能接听,林芝的消息要传到墨脱就得发电报,十分不便,今年6月,墨脱遭到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全县的交通、通讯设施等遭到严重破坏。林芝电信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了通信救灾小组。他们认真准备,精心安排,依靠空军飞行大队的支持,要以最快的速度将5吨重的通信设备、器材运抵墨脱,今天就运了不少电线,计划在11月上旬让墨脱正式开通直拨电话,届时,墨脱的电话号码将升至7位,让生活在墨脱里面的人们第一次使用上固定直拨电话。

  晚上回到林芝地区迎宾馆,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床的温暖,我抱着被褥,不停在床上打滚,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不吃不喝,明天要睡上一天喽!

  作者:信天谨游;<<探险:一位网友的西行笔记>>经济日报出版社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快蔚阁]生活之重与生命之轻